高溫下，天空中的“隱秘殺手”

　　這個夏天，一個關于“熱”的“冷知識”是，不斷刷新的高溫可能正在影響你乘坐飛機的舒適度。

　　上個月，一項研究得出結論，由于氣候變化，晴空湍流將在未來更加頻繁。而晴空湍流帶來的顛簸，會傷害到旅客和機組人員。

　　這份6月8日發表在《地球物理研究快報》上的研究來自英國雷丁大學。研究人員分析了1979-2020年期間的全球晴空湍流，發現在飛機巡航高度上，中緯度地區的晴空湍流大幅度上升，這種增長與全球變暖的趨勢是一致的。

　　一個比較典型的地點位于北大西洋上空，那里有一條世界上最繁忙的航線。他們發現，該地輕度或以上晴空湍流年總持續時間從1979年的466.5小時，增加到2020年的546.8小時，增加了約17%；中度或以上晴空湍流從70.0小時增加到96.1小時，增加了約37%；嚴重或以上晴空湍流從17.7小時增加到27.4小時，增加了約55%。

　　晴空湍流其實很少出現在公眾視野中，但在航空界，它卻被視作“飛機的隱秘殺手”。

　　今年3月1日，一架由美國飛往德國的航班，起飛90分鐘后，在11300米的高空突遇晴空湍流，出現嚴重顛簸，并墜落了大約305米。當時，機艙內的餐飲服務剛進行到一半，仍有人在艙內走動。最終，這架載有172名旅客的飛機上，有7人受傷。

　　大氣中的湍流不止一種，一些發生在明確的位置，比如山脈上方，或對流風暴附近，這些基本上在飛行員預期之內，通常是可以避開的；但晴空湍流的可怕之處在于，它一般發生在7000米以上的高空，無法預測，只有遭遇時，才會發現它的存在，連機載氣象雷達也無法探測到它的任何跡象。

　　它就像湍急的河水一樣，處于一種不平靜的紊亂狀態，但又不像河水中的湍流一樣肉眼可見。它發生時，肉眼無法觀察到，目前的技術也無法對其進行精準預測。

　　研究者預計，到2050年，晴空湍流的發生率將增加一倍，強度將增加10%至40%，一些空域嚴重湍流的發生率甚至會增加兩到三倍，而北半球的大片空域都將受此影響。

　　一些飛行員從親身經歷中也感受到晴空湍流在增加，航線變得比以前更加崎嶇不平。

　　科學家們將這種增加歸咎于氣候變化。晴空湍流一般認為是高空風切變（風速與風向的突然變化）引起的。二氧化碳等溫室氣體的排放增加，促使全球氣溫升高，在過去40年里，高空急流中的風切變中因此增加了15%。

　　2020年12月，一項中國科學家發表于《地球空間與科學》的研究也得出類似的結論：氣候變化對風切變的增加有著顯著的影響，風切變的增加也影響到晴空湍流和航空安全。

　　在中國民用航空局發布的《航空器駕駛員指南》中，有專門的“晴空顛簸指南”，指南對遭遇顛簸時機組的應對措施有具體的建議。《民用航空空中交通管理規則》還要求，遭遇顛簸時，管制單位也應當及時向在該空域內飛行的其他航空器和有關氣象服務機構通報。

　　民航華東空管局氣象中心曾經分析了2011-2018年國內的1萬余份航空器顛簸報告，結果發現，從地區分布來看，華北地區顛簸發生率比其他地區都高，從時間分布上來講，冬季最多，春季和秋季次之，夏季最少。

　　盡管顛簸最少發生的季節是夏季，但今年夏天它在華北平原的萬米高空上還是發生了。

　　7月10日，由上海飛往北京的國航CA1524航班，在飛行途中突然遭遇了晴空顛簸。正常情況下，飛機大約在半個小時后落地首都機場，但顛簸突如其來，把去衛生間的女旅客顛倒在飛機過道上。

　　很快，第二次顛簸就來了，比第一次更猛烈。事后傳出的現場視頻里，有旅客被顛飛了，把機艙頂部撞了個窟窿，還砸壞了安全出口指示燈；機艙內的抱枕、手機、報紙等小物件被顛了起來，系著安全帶的旅客們也尖叫聲一片。

　　好在飛機最終安全降落首都機場，但這次顛簸造成了一名旅客和一名乘務員受傷。

　　這事兒并不常見。航空專家王亞男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也說，“這一次的晴空顛簸是民航運輸中非常少見的大氣現象。”

　　盡管從個案的角度上來看，我們很難將7月10日CA1524航班遭遇的晴空顛簸直接歸因于氣候變化，但從整體上看，很多地方的晴空湍流確實在增加。

　　相關的模型研究預測，到2050年，夏季將會像100年前的秋季和冬季一樣顛簸。而全球氣溫每升高1℃，冬季和春季的晴空湍流都將增加9%，夏季和秋季則都將增加14%。

　　這意味著，飛機在湍流中的顛簸時間會增加，顛簸的劇烈程度也會增加，而每多顛簸1分鐘，機身的磨損也在增加。這也意味著，旅客和機組人員受傷骨折，以及死亡的風險會變大，飲料和餐盒打翻在身上的情況也將更加頻繁。這是飛行員不得不面對的挑戰。僅僅在美國，這些情況每年會給航空業造成數億美元的損失。

　　這正是氣候變化如何影響人類社會的一個微小的細節。氣候變化帶來的連鎖反應，并不僅限于我們熟知的極端高溫、冰川消融、海平面上升等，萬米高空上的溫度與風的變化是很少被看到的，然而那也與我們每一個人息息相關。

　　為了少受傷，對我們乘客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落座時，時刻系好安全帶。大多數因湍流而受重傷的旅客都是沒有系安全帶的，他們要么正在使用洗手間，要么正在過道上走來走去，還有的是被父母攬在懷中的嬰兒，他們是飛機上唯一沒有座位的乘客。

　　其實，航空業也是溫室氣體排放的成員，在推動氣候變化這件事上，它貢獻了1.9%的力量，但另一方面，它也成了受害者。人類活動引起氣候變化，人類也終將自食其果。

　　李強 來源：中國青年報